窯匠手中的泥土
李傳慶
聖經中有五處用「窯匠」和「泥土」的比喻來描述神和我們的關係。另外還有一處經文,雖然看不到窯匠一詞,但整個畫面所暗喻的也是這樣的關係:「耶和華神用地上的塵土造人,將生氣吹在他鼻孔裡,他就成了有靈的活人,名叫亞當」(創二7)。用窯匠和泥土來闡述神和人的關係,這在當時的文化背景下是非常形像、也很容易理解的。
窯匠製作陶器的過程是怎樣呢?首先是練土:將挑選的泥土除去渣滓,揉勻,逼出泥中的氣泡。然後是製作毛坯:把練好的泥黏在輪子上,隨著輪子的轉動,將泥土捏塑成合乎窯匠心意的形狀。接著將製作好、晾乾的器皿放入高溫的爐火中燒製;因為未經高溫燒製的器皿是脆弱的,一碰就碎,無法使用。在燒製前,窯匠也會視陶器的用途,在表面上繪製各種美麗的圖案和顏色。
聖經中用窯匠和泥土的比喻來闡述神與人的關係,它所表達的含義就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神和人的關係的定位:「我們是泥、你是窯匠,我們都是你手的工作」(賽六四8)。先知以賽亞的告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就是承認創造者(神)和被造者(人)的關係定位。亞當夏娃當初在伊甸園中犯罪墮落的根本原因,就是不甘心自己被造者的地位,想要像創造者一樣去決定善惡的標準。因此,當我們降服在創造者面前,承認神是窯匠、我們是窯匠手中的泥土與祂手中的工作時,存在我們心中的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其次,神對人具有絕對的主權:「泥在窯匠的手中怎樣,你們在我的手中也怎
樣」(耶十八6)。人不甘心當泥土,想要作窯匠;即使不能成為窯匠,也要向窯匠表達自己的意願:能不能將我這個器皿做得漂亮一點?製作的時候,尤其是雕塑、焙燒的時候,最好不要讓我太痛苦﹔做成的器皿也不要太卑賤,最好貴重一點。但是我們卻忘了:窯匠對於泥土有絕對的主權,祂有權決定用哪些泥土製作、用怎樣的方式製作、製作成怎樣的器皿。我們的身份是泥土,作為泥土,沒有任何的權利去決定自己要成為怎樣的器皿。
再者,窯匠按照自己的計畫和心意來陶造、雕塑器皿。雖然我們的神具有絕對的主權,但祂並不是像暴君那樣,興致一來隨便製作一些醜陋無用的東西,然後丟在一旁;而是像藝術家一樣,在每一個作品上都傾注祂的心血、都有最美好的計畫。而且這位窯匠愛祂的作品:「窯匠用泥做的器皿,在他手中做壞了,他又用這泥另做別的器皿;窯匠看怎樣好,就怎樣做」(耶十八4)。為什
麼會做壞了?是不是窯匠的技術有問題呢?絕不是!而是泥土裡的砂子、雜質、氣泡太多,雖然已經拉成坯子,可是窯匠知道這坯子經不起高溫的焙燒,燒了就會生出裂紋來,不能用了。這些泥坯子會損壞,問題都出在泥土本身。如果換了我們是窯匠,把它們扔了就算了;可是我們看慈愛的神怎麼對待那些壞的坯子:祂不是把它隨手丟掉,另外拿一塊泥來,而是把那些壞的東西像摶麵
那樣摶了、捏了,又做成別的器皿。
在神的手裡,每一塊泥都能做成有用的器皿。我們的神是滿有憐憫和慈愛的窯匠,雖然我們曾經軟弱跌倒、曾經犯罪失敗,上帝也按照祂的法則叫我們在罪中受苦,但祂沒有放棄我們。祂愛我們,因為「窯匠看怎樣好,就怎樣做」。祂在我們身上有美好的計畫和安排。
最後,人作為被造者,必須完全順服創造者:當人認識到自己作為泥土的身份,認識到窯匠在自己身上傾注祂的愛、按照祂的心意及計畫來陶造和雕塑自己的時候,唯一所當作的,就是完全的順服。因為「受造之物豈能對造他的說:你為什麼這樣造我呢?」(羅九20);「泥土豈可對摶弄他的說:你做什麼呢?」(賽四五9)
被練造、被雕塑、被高溫燒製的過程確實痛苦。然而若不練造,就只是無用的泥;不雕塑,就不成形狀;不燒製,就無法使用。基督徒在神所安排的環境上也是如此。在這個痛苦的過程中,人必須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泥土一樣,順服在這位窯匠的手中,讓神按照祂的心意和計畫來陶造我們。
回頭看自己信主二十多年來所走過的道路,發現每一步都是生命被神陶造的過程。
我是出差的時候在家庭教會信主的。信主後,周圍沒有牧師、傳道的牧養,沒
有教會弟兄姊妹的帶領幫助,更沒有任何佈道會、夏令會、退修會、主日學、小組查經這些屬靈資源﹔也沒有屬靈書籍,有的只是聖經。在這看似對屬靈生命成長最不好的環境中,神卻為我預備了最好的。祂安排了我日後的終生伴侶──聯靈,成為我的屬靈導師、屬靈夥伴和聖經老師。在我的成長道路上雖然沒有主日學,卻有每天三次的屬靈盛宴,因為聯靈從孩提時代的家庭傳統就是每天三次全家一同讀經、禱告。許多年的時間裡,我實際上是在讀神為我預備的聖經學校,一方面打下了比較穩固的聖經根基,另一方面承受從王明道先生這些老一輩傳道人傳承下來的敬虔的、基要的福音派信仰。這段時間的經歷,成為我以後事奉與蒙召讀神學的重要根基。
信主後,我在國內曾有十五年的工作經歷。神沒有為我排除工作中的難處,為
的是練造我,除去我價值觀中不討神喜悅的雜質。在國內那種工作環境下,我深深體會到基督徒每一天與罪爭戰時內心的掙扎,以及爭戰失敗時那種憂傷痛悔的感受,也深深明白保羅的吶喊:「我真是苦啊!誰能救我脫離這取死的身體呢?」最後,神顧念我生命的軟弱,安排我離開工作環境。從布滿試探引誘、令我常常軟弱跌倒的工作環境中出來,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解脫。因此當我日後蒙召全職事奉時,不但不覺得是在捨棄什麼,反而深知能夠脫離那種環境,並且被神使用,實在是神對我的憐憫與恩典。
從信主後到出國前,神主要是在聖經真理的根基上、屬靈生命的操練上、尤其是在聖潔生活的爭戰上,一點一點地陶造我。但是,神知道這些還不夠,我還需要建立正確的教會觀、正統的神學教義根基。所以神將我帶到溫哥華,帶到信友堂這個屬靈的大家庭中,按照祂的心意,繼續陶造我。
我在來溫哥華後不久就蒙召。對於大多數傳道人來說,明確神的呼召後,首要
的就是進入神學院全時間讀書。當時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打算,但神的帶領和安排才是最好的。神沒有讓我成為全時間的神學生,而是為我預備一條邊讀神學、邊學習事奉的道路。
從神學根基上來看,在這個崇尚多元、強調自由的世代中,忠心的傳道人必須能夠敏銳地分辨真理和謬誤、正統和偏差,這不但要有紮實的聖經根基,同時也要把握住正統的神學和教義體系。我個人的改革宗神學信仰和教義根基,不是在神學院,而是在信友堂的事奉中所建立的,這是神的美意。
從事奉裝備上來看,對於我這個成長在傳統中國家庭教會的基督徒來說,最欠缺的就是正確的教會觀,尤其缺乏對有形教會的認識。因為中國家庭教會在特殊的環境下,只能強調無形的教會觀,而不能強調地上有形教會的必要性。多數家庭教會的基督徒對於有形教會的組織架構、行政規章和管理運作都缺乏基本的認識,我也不例外。但這些不但不是屬世的東西,而且對於傳道人來說更是必須熟習的層面,因此神藉著我在信友堂的事奉來給我補課。
2002年5月,我來信友堂剛剛一年,對這個屬靈大家庭還缺乏認識,就被選為執事。當時我感到非常驚訝,但是這麼多年過去,回頭看的時候,發現這實在是神美好的安排。因為以執事的角色來認識教會,對於一個日後要當傳道人的基督徒來說,是非常寶貴的經歷,尤其是像我這樣成長在中國家庭教會背景下的人。
神的意念高過人的意念。我擔任執事只有短短半年多時間,2003年1月就開始以教牧助理的身份在教會事奉。能夠在這個崗位上事奉,我更是驚訝和感恩。因為一方面當時尚未從神學院畢業,另一方面自己對教會的組織架構和行政管理也還不熟悉,而教牧助理的主要職責恰恰是在教會中負責行政管理。但神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來給我補課。
在教牧助理崗位上的事奉是學習和操練的過程,從某方面看,也有些像是做壞了的泥坯被重新摶捏型塑的過程。練土時光是揀淨渣滓還不夠,要是泥中留有氣泡,燒出來的器皿也會變形甚至爆裂。同樣的,基督徒需要被練淨的雜質,不僅僅是信主前那些屬世的價值觀,也包括許多因著不同教會背景或個性風格而產生的「氣泡」。我過去對教會的組織架構、行政管理雖然缺乏瞭解,卻有許多固有的觀念;這些固有的觀念在與教會實際的運作管理進行磨合時,確實會感覺痛苦。逼出氣泡的過程有時比揀除渣滓更難,因為這些對教會固有的觀念,往往以貌似屬靈的面目出現。我發現,若對自己貌似屬靈的自義心態缺乏警覺的話,那種磨合的痛苦往往還會扭曲變形。也就是說,當基督徒帶著自義的心態,去判斷、評判教會的時候,必定會影響到個人屬靈生命的成長,也影響到對教會這個群體的歸屬感,甚至離開教會。
好不容易對有形教會的運作熟練了一些,「氣泡」也逼出了不少。表面上看起
來,該有的裝備都差不多了,但神知道傳道人若缺乏僕人心志,簡直就是致命的缺欠。王明道先生在他的自傳《五十年來》中寫道,他蒙召以後立志要作流芳百世的大牧師,但神卻使他足足兩年時間沒有其他的事奉,只是在家中做飯。當他學習到謙卑服侍的功課後,神才帶領他進入事奉工場,並且大大地使用他。對於我來說,謙卑服侍也是必須要補的功課,再怎麼苦都無法逃脫。來溫哥華後,神讓我在工廠打工,使我藉此學習謙卑的功課﹔又讓我在老人院照顧一個患阿茲海默症的長者,使我藉此學習服侍的功課。神透過環境來陶造和雕塑我,把我的驕傲一點一點除去,把謙卑與愛心一點一點地加給我。
過去幾年在信友堂所事奉的崗位,無論是執事、是教牧助理、是傳道,還是最近兩年半在素里分堂的事奉,都遠遠超出我生命和能力的限度,因此肯定有許多的虧欠不足。但是非常感恩的是,神為我預備一個充滿愛、包容、與忍耐的群體,我在這個群體中的事奉是充滿喜樂的。回頭看自己所走過的道路,正如我在2001年見證中所寫的的主題:全路程我救主領我。如果能夠像約書亞那樣常常立石為記的話,我所走過的每一步都布滿標誌神恩典的石頭。
神按照祂的計畫和心意來陶造我。藉著神的陶造,我這本來毫無價值的泥土,今天得以站在這裡,成為被神使用的器皿。這實在完全是神的恩典,,就像保羅說的:「我今日成了何等人,是蒙神的恩才成的!」(林前十五10)
作者來自山東。1986年信主,1998
年在山東家庭教會受洗。2001年元月移民來加拿大,並來信友堂聚會,現任素里分堂全職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