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心中您最重
賀
娜
在我心目中,父親一詞包含著豐富的意蘊。它是慈愛、威嚴和安全的代詞。我一生有幸經歷了三位父親所賜予的關懷和憐愛。我深深地愛這三位父親。
我的生父是復員軍人。他對我百般溺愛,連大聲喝斥都不曾有過一句,更不用說打和罵了。記得父親常帶我去逛街,還喜歡讓我騎在他脖子上;萬一我不小心在他頭上尿了褲子,他便笑呵呵地望著我說:「妳這個調皮崽!」即便是我耍性子大哭不已,父親也能想方設法讓我破涕為笑。童年的記憶裡,父親就好像一葉輕舟,載著我駛入一個又一個快樂的港灣。
四歲那年,生身父母為了我的教育著想,將我過繼給在省城工作的大姨父母,從此我便改了名字,隨養父姓賀。來到養父母家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擺脫對原來父母的思念。五歲時,生父終於第一次從遙遠的老家來探望我。可當著眾人的面,我竟叫了聲「姨父」;等屋子裡終於只剩下我們父女倆,我望著長途跋涉後滿身塵土的父親,不由得悄悄地靠在那熟悉的肩膀上,叫:「爸爸!」見淚水從父親的眼眶裡流下來,我連忙將糖果遞過去:「爸爸,別哭,給您吃糖!」幼小的我,何曾理解到為父的心啊!
雖然未曾忘卻對生父的孺慕,但是回想起在養父母家的日子,我內心總是滿懷感激之情。
從領我上幼兒園到栽培我進大學,他們始終疼愛我如親生女兒一般。親情也使我不再見外,就讓我自然地稱他們為父母親吧。這位父親也是軍人出身,作為中層領導幹部,他在工作和生活方面都能以身作則,讓部屬和家人心悅誠服。我上中學那年,他患了脊椎骨質增生,壓迫坐骨神經而導致下身癱瘓,不能大小便,十分痛苦。不幸的陰影籠罩著全家,父親卻並不因此而意志消沉。他像往常一樣平靜,除了默默和疾病抗爭外,又鼓勵家人要和他一樣有堅持不懈的鬥志,後來更決定接受一場歷時十幾個鐘頭的大手術。記得手術前,醫生最樂觀的估計是失去行走能力而保住生命,然而手術的結果奇蹟般地好,所有大夫都歸功於父親堅強的意志。到如今,父親還每天晨跑,與常人沒什麼兩樣。
與生父的溺愛相比,父親對我的愛更多體現在他為了教育我而付出的巨大心血,以及他以自身行為所作出的榜樣。我至今仍清晰記得父親在忙完一天的公務後耐心地為我和弟弟輔導功課的情景,更永難忘懷父親送我上大學時為我搬運行李的蹣跚背影。父親就像是一棵挺拔的大樹,為我提供成長所需的蔭庇,並支撐著我由童年走向成年。
得益於兩位父親的悉心愛護與言傳身教,我初期的人生道路比許多同齡朋友都順利得多。升大學、找工作、成家,直到出國留學,我一路走來,可謂心想事成。九四年冬,我和先生登上了由珠海開往香港的渡船。船隻徐徐離岸,我對這塊地土的留戀也淡然遠去,內心倒是充滿著對未來的憧憬。回頭向窗外看去,望見岸邊的父母還在依依揮手,我才猛地意識到這是人生中多麼重大的一刻。此地一別,浩瀚的太平洋就要長時間隔開生養我、愛我的親人,讓我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開始自己新的人生之旅。一霎時,二十年前被過繼時的恐懼和不安襲上心頭,取代了原有的興奮。等我抵達溫哥華機場,腦子裡第一個念頭竟是「什麼時候我才能再來這裡,搭飛機回去與父母團聚?」我非常沮喪地想,那一刻將會是多麼遙不可及!
在朋友的幫助下,我們租了房子安定下來。先生的學校開學了,他天天上學,回來也是忙功課。而我呢,除了做飯、吃飯,就是睡覺、看電視。這種生活與以前所想像的簡直有天淵之別。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處於完全無助的境地,從此壓抑、失落的心情就像影子一樣隨著我,甩也甩不掉;陪伴著失落感的,則是對國內父母越來越深的思念。然而他們的愛雖曾朝夕相伴,如今時空卻將這愛阻隔於重洋之外,任憑我如飢似渴,也不可逾越,無法觸及。
在我生命的最低谷,奇蹟似地又嚐到了熟悉的父愛。
來到溫哥華半年後的一個週末,我參加了維真神學院在UBC舉辦的中國學人查經班。聚會中,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聖靈的觸摸。那天我們查創世記第三章,讀到第九節「耶和華神呼喚那人,對他說:『你在哪裡?』」時,我感覺到一種熟悉而久違的呼喚,彷彿又聽到了幼時父親走街穿巷喚我回家的聲音。「虛心的人有福了」,我當時就正是在心靈空虛的時候,嚮往真實恆久的愛。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讓聖靈住進我心裡。從此,我認識了天上的父親。
我是幸運的,然而我信心的道路卻不平坦。我作過那「小信」的人,「小信」讓我吃盡苦頭,無法交託安息在天父的看顧之下。我遇事總愛憂慮、操心,以致由於新環境的壓力而患了失眠的毛病。睡眠對我一向十分重要,越想睡好卻越心煩,頭腦越清醒,全身發熱,無法入睡。這時懷疑常常偽裝成理性,冒出頭來困擾我,信心不斷被這些問題搖撼著:生活如此現實,天父離我太遙遠!祂能幫我找工作、辦移民嗎?祂能助我回國與父母團聚嗎?
感謝主,在我內心軟弱之時,祂那奇妙的大愛一次次降臨。當我遠離天父時,祂讓我一次次聽到祂尋找我的呼喚。回顧過去三年基督徒生活,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信心已比初信時堅定許多,也看到當時的禱告,天父都一一應許了。數算主恩,我才真正領會到天父的愛實在是比人間父母之愛更細膩、更深沉,祂是連我們的每一根頭髮都數過的神。天上的飛鳥,野地裡的百合花,都有神養活、妝扮,何況我呢!
從我決志信主到受洗歸主三年的時間裡,我對天父的信心不是飛躍成長的,而是一點點積累的。我對基督耶穌的認識,也是從遙遠模糊到越來越清楚,我知道自己正經歷著神的同在與信實。
當我沐浴在天父的大愛中時,我也仍然深愛著國內的兩位父親。每當夜深人靜,我都會向主傾訴對家人的思念,盼望感動我的聖靈也感動他們,好叫我快快和他們在屬天的愛裡再敘天倫之樂。
作者來自湖南,九七年復活節在本堂受洗歸主。現參與兒童主日學之事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