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求的是什麼？

顧豔君

經常揣摩聖經中所說的「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這句話。我想，對我們多數人來說，愛一個人並不難，難的也許是心懷恩慈、恆久忍耐地去愛吧。

在我十多年的護理生涯中，每天看到的，都是人的生老病死。一方面，我深深體會到「我們原來是一片雲霧，出現少時就不見了」（雅各書 四 14），生命實在由不得自己掌握；但另一方面，我卻也一再見證到：在脆弱的生命中，恆久忍耐的愛，力量可以是非常巨大的。布朗太太就是典型的例子。

見過布朗太太的人，對她的親切溫柔，很難不留下深刻的印象。布朗先生住在我工作的這家養老院，已經十多年了。除了年紀老邁之外，他還患有精神抑鬱症，行為非常古怪，往往叫人難以理解。他拒絕一切的護理照顧，不肯服藥不說，連吃飯、穿衣、如廁，都一律抗拒到底。最難的是他軟硬不吃，無論是哄、是勸、是拉、是拽，誰也沒法子讓他合作。就以吃飯來說，每頓飯都至少需要兩個工作人員，才能將他「架」到餐廳去；每一口飯，也都要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塞得進他嘴巴中。不只如此，布朗先生還有暴力傾向，鬧起彆扭來拳打腳踢，所向披靡，弄得養老院的護理人員見了他都發愁。

奇怪的是布朗太太一出現，布朗先生就立刻換了個人，像聽話的孩子般乖順地依偎在妻子身邊，什麼事情都能作。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他自己拿著叉子吃蛋糕時，簡直是驚呆了，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平日牙關咬得死緊的老人家，居然也有和常人一樣的時候。時間愈久，我愈發現布朗太太令人欽敬之處：十幾年如一日，無論晴雨寒暑，她每天至少到養老院探望布朗先生一次，即使是下雪天，也從不間斷。她每次見到丈夫，第一件事就是親吻他、握著他的手說：「親愛的，你好嗎？」然後牽著他一面散步，一面用很輕很溫柔的聲音對他講話。她明知道布朗先生由於生病，早已無法思考、溝通了，但她還是將丈夫當作正常人一樣看待。每晚布朗太太也都會和丈夫坐在一起，摟著他的肩膀，為他讀書講故事。我相信布朗先生根本聽不懂布朗太太說些什麼，因為他一貫的面無表情、眼神呆滯，有時還東張西望；但是他太太總是講得有聲有色，還耐心地一再解釋。這樣的畫面每天重演，也總是叫我看得出神——這裡面有極深的愛，是我體會得到卻形容不出來的。

布朗太太不但是她先生的精神支柱，在生活上她也盡力照顧他。雖然養老院有免費的洗衣服務，但她總是堅持把丈夫所有的衣物帶回家洗。她每天幫他換上熨得平平整整的衣褲，讓他穿得乾淨體面有尊嚴。她自己也是七十開外的人了，有時我看得心疼，忍不住勸她多保重，她總是微笑地謝我，然後說：「親愛的，沒關係。他值得我愛！」

也許過去他們享受過很美好的婚姻生活，也許以往布朗先生真的很「值得愛」；但今天的他實在沒有一絲可愛之處，而且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十多年了，布朗太太怎麼還能愛他如昔呢？在這個高唱個人主義的時代裡，多少男女以「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作為分手的藉口；多少夫妻「合則聚，不合則離」，當愛的感覺沒有了，也就是關係結束的時刻。愛情小說裡那些賺人熱淚的浪漫戀情，不都是自我追尋的過程中所爆發的眩目火花嗎？可火花熄了，自我還在，於是只好追尋下一個戀情了。相較之下，布朗太太的愛何其「不合時宜」啊！

很少人願意作布朗太太，因為不甘心光是付出卻沒有得著；然而誰不希望自己能擁有像布朗太太那樣的伴侶呢？凡人在罪性中，愛欲糾葛難分，總是希望對方犧牲讓步，自己卻不情願被破碎。信主以後，才漸漸明白真愛是不求自己益處的。「主為我們捨命，我們從此就知道何為愛」（約翰一書 三 16），但願在真理的光照下，神的兒女都脫去容易纏累我們的罪，不再自私自憐，從祂永不止息的愛中支取能力，恆久以恩慈對待身邊的人！

作者來自洛陽，九五年受洗，今年二月開始固定在本堂聚會，並參與兒童主日學及關懷組等服事。